古魯瓦爾多帶領兩位昔日的前輩跟在人偶身後。他不懂人偶一次只能和三名戰士進行任務的規矩從何而來,也不曉得為何人偶非要他協助新戰士進行訓練,明明傑多和艾依查庫的戰鬥能力也不差。
隨著探索的地域越來越廣,魔獸的強度也隨之提高,因此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兩名戰士自然難以應付。古魯瓦爾多覺得自己簡直像成為他們的保鑣,這種感覺有些微妙,因為彷彿和記憶中的角色錯置了。伯恩哈德倒是還好,但不可否認他確實曾受過弗雷特里西不少照顧,記憶中在連隊受訓的期間大半是由弗雷特里西指導。
「所以說,我以前是炒熱氣氛的開心果,伯恩哈德則是撲克臉大叔嗎?」
「……可以這麼說。」雖然剛剛自己並不是這樣告訴他的。
「還真是別人說什麼你都相信。」伯恩哈德冷冷地說,弗雷特里西哈哈笑著搔了搔頭,「古魯瓦爾多就算騙我也沒有什麼好處啊,而且確實半點記憶也沒有,聽到什麼感覺都不奇怪,所以就好像什麼都能接受了。」
古魯瓦爾多並不是不能體會這種感覺,就像他直到現在都還是對侍僧說的話感到半信半疑。縱然不認為自己是會懷抱憾恨的人,但卻也無法否認這樣的可能性。
一行人跟著人偶步入一家商店。商店內販售各式武器、保養武器的用品、急救品、補充體力的藥水,以及能夠加快能力恢復的道具等等。既然名為商店當然就得花錢購買,儘管能透過執行任務獲取金錢,卻還是稀少得可憐,就算在這個世界沒有其餘花錢的管道,還是得積蓄許久才能買得起這家店的商品。
這是這個世界唯一僅有的商店,因此古魯瓦爾多無法理解貨幣到底有什麼存在的必要,照實問了店主路德,他卻回答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那為什麼不用更實用的東西交換?他不解地問,路德神情有些嘲弄地反問他拿得出什麼實用的東西?古魯瓦爾多一時語塞,也就沒再執著於這個世界需要貨幣根本莫名其妙這件事。
這次造訪商店時卻意外在店內看見了第二個人,一進門對方便掛著他所熟悉的微笑招呼道:「歡迎光臨。」
「你怎麼會在這裡?」古魯瓦爾多皺眉看著站在路德身旁的梅倫。
「路德偶爾忙不過來時我也會來幫忙,畢竟是同事。」
「原來路德也是侍僧?」
「是的。不覺得我們的衣著很像嗎?」梅倫一面說著,一面指了指路德身上的暗紅色制服,「所以有問題也可以請教路德。他並不單只是個店長而已。」
「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你們只當我是個店長。」路德挑眉回應。正是他迥異於梅倫和布勞拘謹的態度,過去古魯瓦爾多才從沒將他當成侍僧看待。
「不也是難得的機會嗎?」梅倫笑著說道,從櫃檯後方走出,「那麼,就不打擾你做生意了。」
「路德平時大多忙於掌管店務,極少在宅邸出現,請諸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離開前梅倫又回頭補了一句,無視路德微微倒豎的兩道眉毛。
不同於往常購買完商品後便直接離開,人偶毫不客氣地在櫃前的椅子坐下,抬頭望向他們。
「你是要等我們問路德問題嗎?」弗雷特里西揣測道,人偶點了點頭。
正當古魯瓦爾多想回應沒有那個必要時,弗雷特里西卻爽朗地說當作聊天也不錯。路德將一杯花草茶遞給人偶,即使語氣不帶太多情緒,聽來卻還是有些不樂意:「好吧。想問什麼就儘管問,不過我知道的梅倫應該都早已告訴你們了。」
「為什麼我們會失憶?」平日寡言的伯恩哈德難得率先開口,聽到問題後路德發出一陣輕笑:「你們沒問過梅倫?」
「問了,他說不知道。」伯恩哈德回應,「我想知道的是,這究竟是自然的還是人為的?」
「我很好奇你這麼問的意思。」雖然這麼說,路德的語氣卻沒有半分好奇之感,他語調輕鬆地續道:「這麼說好了,其實我們和你們也是差不多的。我們只比你們多知道一些關於聖女大人的事,其他你們原來不知道的,梅倫也應該都介紹過了。對於過去的記憶,我們和你們毫無二致。」
「梅倫沒有提過這件事。」原本就總是眉頭深鎖的伯恩哈德神色更凝重了些。
「這又不是他的職責。」路德不以為然地回應,「他的工作是讓你們適應這個世界,可不是自我介紹。」
「那為什麼你們會成為侍僧呢?」弗雷特里西接著問道,對路德不甚友善的態度視若無睹。
「就連這也不知道。從有記憶以來,她就是我們的主人。」路德停頓了一陣才繼續說:「梅倫應該也說過,縱然取回完整記憶後得以復活,但也並非毫無代價,復活以後你們必須幫助聖女大人達成她的心願。可以說這是一樁交易,但至少我個人認為十分划算。我們對於聖女大人的忠誠度遠遠超越你們,即使記不得為什麼,我相信聖女大人是有恩於我們的。」
「所以如果你們想取回記憶,也和我們一樣得經歷儀式嗎?」弗雷特里西繼續問。
「確實是如此。但作為侍僧我們有更多工作得處理,直至被聖女大人選上的戰士們都接引得差不多了,我們才有餘裕加入你們,畢竟戰鬥和碎片的蒐集也相當耗費時間。」路德說,「可別誤會了,這都是我們自願的。」
「你們不曾懷疑過自己的記憶是聖女捏造的嗎?」伯恩哈德語調平板,但內容卻異常尖刻,聞言路德擴大了嘴角上揚的弧度,「有朝一日你就知道了。另外,我說了自我介紹可不是我們份內的事,希望你們不要將之視為理所當然。」
語畢路德垂下頭,望向人偶眼前的瓷杯,無視杯底殘留的淡粉色茶水,開口說道:「如果大小姐喜歡,我再給布勞送一些過去。」
人偶點了點頭。即使不甚明顯,在場三位戰士也明白這是路德下逐客令的方式。古魯瓦爾多將仍呆坐在椅子上的人偶抱了下來,對方露出迷惑的神情,他不禁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露出只屬於人類的表情。
明明是如此粗糙的人偶,還真的是來到了奇怪的世界。
踏出店門前古魯瓦爾多回頭看了路德一眼,對方正收拾著人偶方才使用的杯盤。儘管半個問題也沒問,他卻總覺得或許能從路德口中問出其他侍僧不願告訴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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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有新的戰士從這個世界甦醒,一次只允許三名戰士出門戰鬥的限制卻依然不變。在伯恩哈德和弗雷特里西的訓練完成後,眾多從未經歷半次訓練的戰士使人偶陷入一陣苦惱,最終在艾依查庫的央求下決定先行訓練艾伯李斯特。
「你覺得如果我協助艾伯訓練,他的記憶會恢復得比較快嗎?」得到人偶首肯的艾依查庫立刻產生了新的煩惱,當時他隨口答了句可能吧,結果人偶指派新的隊伍時,竟然同時出現他們三人的名字。
「只要有艾依查庫就夠了吧?」他質疑地詢問人偶,「如果我不出門的話,就可以多訓練一名新人了。」
對方一如往常文不對題地反問:「你不喜歡嗎?」
「不會。」
「那就這樣吧。」也一如往常地什麼也沒回答到。
古魯瓦爾多只得自行揣測,或許對人偶而言,自己是個有如護身符般的存在吧。
雖然這麼想,實際執行任務時最像護身符的當然是毫無經驗的新人,當然他指的是徒具裝飾效用這方面。
古魯瓦爾多熟練地斜下劍尖,朝早已斷氣的紫紅色狼人劃了幾刀,挑去斷裂的骨骸後,屍體皮肉像被拆封的禮物盒般四綻,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臟器。他隨意以劍尖挑起一顆內臟,最後連看也沒看便又將內臟塞回狼人體內,活像僅是在玩弄一只破布娃娃。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蒐集過不少屍體,由於並不是所有魔物屍體都能作為碎片的材料,也就沒有浪費的問題。之所以蒐集屍體倒不是因為它們特異的外型,而是他喜歡周遭被死物包圍的感覺,每每進入滿掛著他的收藏品的房間,他都感到安心而自在;而且縱然不是活的,還是足以讓他盡情享受切割肉體的快感。
但隨著連隊記憶的取回以及星幽界愈加頻繁的任務,他反倒越來越少提著魔獸的屍體返回宅邸。當死亡和殺戮變得稀鬆平常,蒐藏的意義和樂趣自然也就削減不少。既然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被死物環伺,也有近乎砍不盡的魔獸,那有沒有屍體留在自己身旁也就顯得無關緊要,說到底重要的從來就只是過程。即便如此他還是保留了些許過去所製作的標本,反正擺著也是賞心悅目。
「你戰鬥的方式還真特別。」艾伯李斯特語氣平淡地說。
「咦?想起什麼了嗎?」
古魯瓦爾多望著滿臉期待的艾依查庫,搞不懂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麼關聯。
艾伯李斯特搖了搖頭,那一瞬間艾依查庫所顯露的神情令古魯瓦爾多聯想起搖個不停的狗尾巴猛然垂下的模樣。
類似的對話往後又發生了無數次,有時甚至艾伯李斯特什麼也沒做,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表情變化,艾依查庫都會緊張地詢問,然而得到的永遠不是他所期盼的答案。
「任務已經進行這麼多天了,艾伯也取回了不少能力,為什麼他還是不記得我?」
一日艾依查庫在守夜換班時悄聲問道,古魯瓦爾多冷淡地回應:「我哪知道。」
「應該不是只有我是特例吧?你的記憶也是從童年開始恢復嗎?」艾依查庫焦急地問。
「是這樣沒錯。」
「我明明很早就想起艾伯了啊,雖然童年的記憶也不是很完整……但總不可能什麼也沒想起來啊,艾伯的童年記憶不可能沒有我的。」艾依查庫的聲調近乎喃喃自語。
「侍僧不是說和執念相關的記憶得透過儀式取回?說不定是因為那樣。」古魯瓦爾多回答,並不是想安慰對方,只是對此感到煩躁。
「真的嗎?」艾依查庫滿臉困惑。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艾伯李斯特。」古魯瓦爾多事不關己地回答,艾依查庫的臉龐仍然寫滿疑慮,「反正遲早是會想起的事,現在著急也沒用。」
艾依查庫勉強點了點頭,粗聲答謝後轉身返回營帳。
古魯瓦爾多獨自坐在營火前,搖曳的火光讓他不禁回想起當年在連隊的時光。那時同伴們經常半夜私自在宿舍升火煮食,有時是火鍋,有時是烤肉,大多是塞滿了肉塊,毫無品味可言的料理。一片漆黑中每個人的臉龐都被火光照得通紅,少年們一邊大口咬著肉塊,一邊壓低嗓門分享低俗下流的笑話,不小心大笑出聲的同伴還會遭到其他人一陣拳打腳踢,但誰也不會因此記仇,反而會像個白癡一樣咯咯傻笑著道歉。
唯一一次被教官發現是因為四濺的火星差點沒燒了整個房間,男孩們手足無措地頻頻提水澆滅火勢,最後水淹了整條宿舍長廊,他們只得硬著頭皮對教官打馬虎眼,說是半夜太熱索性起床打水仗,最後他們一夜沒睡地將氾濫成災的積水通通清除,照例地又被懲罰清掃噁心至極的廁所。
古魯瓦爾多添了些柴火,原本逐漸殞滅的火苗再度茁壯,不一會兒金橘色火焰便隨風張牙舞爪地竄動著。
他還清楚地記得幾個最為熟稔的同伴,若不是被他們強拉過去,他才不會參加那種愚蠢的聚會。過去的他從未想過他們有朝一日會以這種形式相遇——想然也是,就算有人未卜先知告訴了他,他肯定也會將之視為笑話。
當年的同伴除了布列依斯以外,其他人全都相繼從這個世界甦醒。即使不太認為是巧合,但古魯瓦爾多也難以推測聖女選擇的標準,像他們就沒一個人認得傑多,當然這或許也和記憶的缺失有關。
他又忍不住想起焦躁異常的艾依查庫。他明白艾依查庫僅是單純渴望艾伯李斯特能取回和他們兩人相關的記憶,而非自私地想獲取更多自身的資訊。在他的記憶中,艾伯李斯特是和艾依查庫的情感頗為深厚,似乎也有兩人是同時入隊的印象,因此不難想像艾依查庫為何如此急切地希望艾伯李斯特恢復記憶。對大多數的人而言,被自己重視的人所遺忘似乎是件痛苦的事。
認真思考了一陣,古魯瓦爾多卻想不到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對方遺忘了他,他會為此感到焦急難過的人。 也不是很意外的結果就是了。
即便是曾經再熟悉不過的人,就算失去聯繫,甚至聽聞對方的死訊,對他來說似乎也不痛不癢。他並不羨慕艾伯李斯特和艾依查庫,或是弗雷特里西和伯恩哈德,就算布列依斯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似乎也挺無所謂。
不知又添了幾次柴火後,一陣細微的聲響覆蓋營火燃燒時的劈啪聲,古魯瓦爾多回頭看著從營帳鑽出的艾伯李斯特,現在的對方已經擁有獨自和魔獸戰鬥的實力,自然也得一起輪班。
艾伯李斯特走近時他才從地上站起,正打算返回營帳時卻被對方叫住。
「回答艾依查庫的話,你真的那麼想嗎?」
古魯瓦爾多揚了揚眉,沒想到對方那時竟然還未入睡,「他那是合理的懷疑。」
「果然只是打發他吧。」艾伯李斯特毫不意外地回答,「雖然是拙劣的謊言,但在還沒想好完善的說詞也只得這麼頂著。」
「為何要這麼做?」
「過去發生的事已經不能改變了,但不能重蹈覆轍。」艾伯李斯特的語調混雜著複雜的情緒,表面上看似充滿自信,古魯瓦爾多卻覺得聽來有些惆悵,「我們來到這裡是為了創造未來吧?取回記憶是為了明白我們過往奠定的基石,而不是讓我們耽溺其中。」
「懷念確實是不必要的。」古魯瓦爾多簡短地回覆,「你沒有必要告訴我這些。」
「是啊,沒有必要……」艾伯李斯特嘆息道,「只是不能和他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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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取得第一份得以進行儀式的碎片後,人偶只猶豫了片刻便決定將優先權讓給傑多,所有戰士毫無異議,即使這之中或許摻雜了傑多向來最為憎惡的同情,但他卻興高采烈得像完全沒注意到這回事,欣然接受了人偶的決定。
儀式的進行很簡單,侍僧曾這麼說,條件只有碎片和相應的基礎能力,其他都不需要。每次儀式所能取回的記憶和能力都是固定的,因此也毋須憂慮其餘外在因素會導致儀式的成效不彰。
儘管說得輕描淡寫,未曾經歷過儀式的戰士們難免充滿好奇和不安。傑多洋洋得意地說等著他經歷過後再告訴大家,但也沒有在眾人面前進行儀式的意願。古魯瓦爾多想畢竟沒有人願意被當成展覽品看待,更何況是在這種狀況不明的情形下,實在難以預料會發生什麼事。
結果過了許久傑多連房門也沒出,房內聽來無聲無息,像什麼也沒發生。正當戰士們竊竊私語著是否出了什麼事、要不要破門而入時,梅倫卻笑著出現,說是剛取回關鍵記憶也許會對戰士造成一點衝擊,但傑多肯定平安無事,要大家好好回去休息。
眾人半信半疑地從傑多房門前離去,隔日再見到傑多時對方一臉生人勿近的深沉神色,一個字也沒說,更別提什麼儀式。艾依查庫大膽的探問卻換來傑多森寒一瞟,之後就沒人敢再過問半句。
誰也不懂為何儀式前後會出現這麼大的變化,在戰士們的種種臆想與紛紜下,儀式原本就具備的神秘色彩更顯濃厚,眾人也不再單純地認為取回記憶肯定是件好事,儘管古魯瓦爾多原本就如此認為。
「你啊,恢復記憶時可別像傑多那樣,搞得大家人心惶惶。」閒談時艾依查庫對他說道,他面無表情地回說他可不會像傑多那般重視自己的記憶,無論過去如何都無關緊要,對他而言在這個世界即是新的開始。
艾依查庫僅是聳了聳肩,說這種事誰也說不準,或許取回記憶後他便不這麼想了。
當人偶捧著第二份碎片找上他時,古魯瓦爾多雖然沒有推託但也不至於期待,頂多稱得上是好奇:究竟和他執念有關的記憶會是什麼?能否單從一份記憶便推知他的執念?能力又能提升到什麼程度?
但即使沒得到任何解答也無所謂,他早已習慣如此。事實證明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事,也能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某種層面而言,進行儀式只是有機會讓這個世界不再顯得那麼莫名其妙。
古魯瓦爾多平靜地自人偶手中接過碎片,不疾不徐地踱步回房。也許是有了傑多先前那次的經驗,並沒有多事的戰士前來圍觀,看來艾依查庫似乎是多慮了。
打開盒子後,他伸手掬起閃爍著各色光芒的碎片,原以為無法一次將為數眾多的碎片取出,但碎片卻彷彿磁鐵般一個牽引著另一個,不一會兒所有碎片便安穩地躺在他的掌心,輕得近乎沒有質量,彷彿輕吹一口氣便會飄散至房內各處。
……然後呢?
古魯瓦爾多不知所措地繼續捧著碎片,侍僧明明說只要有碎片便能進行儀式,但現在卻什麼也沒發生。
正當一股受騙感湧現心頭時,古魯瓦爾多赫然發現掌心上的碎片開始緩慢融入肌膚,碎片一個接一個自掌中消失,同時無數場景動作人物對白不斷浮現腦海,而他是身臨其境的那一個,大量無法立即消化的記憶使古魯瓦爾多不禁閉上雙眼。
再次睜開雙眼時,無憂無慮的連隊生活已隨著璀璨的碎片消失殆盡。
古魯瓦爾多任憑身子向後倒向柔軟的床舖,試圖思考進行儀式前產生的種種疑問,但卻連一個也想不起來,一時間他甚至質疑起那是否是他真實的過往,否則他的腦容量怎麼可能會不堪負荷。
重新整頓完思緒後古魯瓦爾多雙眼無神地緊盯著天花板,方才紛雜的腦袋現在卻一片乾淨清爽。任由自己放空了好一段時間後他再度閉上雙眼,心裡想著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但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感覺自己依然很平靜,只是外界空氣卻黏膩如同標本罐中浸泡的防腐液,他喘不過氣,像也被一只巨大的罐子罩入其中。掙扎了一會兒古魯瓦爾多索性爬下床,剛打開房門時艾依查庫正滿臉擔憂地站在門外。
「喂,你還好吧?」古魯瓦爾多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什麼德性,導致對方要以這種古怪的神色看待他。
「還好。」他漫不經心地應聲,幾乎要為自己能夠說話感到驚訝,就連喉頭也充塞著彷彿灌滿防腐液般的窒息感。艾依查庫再度出聲時他才回過神,遲緩地發現對方手上捧了一份餐點。
他幾乎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連聲道謝也沒有便伸手接過,像使勁全身力氣般地甩上房門。
糟透了。
隔了許久一片空白的腦袋才勉強浮現一句話。古魯瓦爾多環視房裡琳瑯滿目的標本,嘲諷地勾起嘴角。
現在他可又多了件收藏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