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
古魯瓦爾多面無表情地將劍刃從和他有著相同外貌的魔物體內拔出,對方不支倒地後僅在原處留下一灘血肉模糊的不明物體,同時他所協助的戰士也會取得部份能力。在充足道具的支援下,對方理應恢復不少能力才是。
這算是另一種類型的任務,敵方通常由仿冒戰士的魔物組成。並不光只是外貌而已,牠們同樣具有該名戰士才擁有的特殊能力,因此是極為難纏的對手。雖然任務失敗的機率要比平常來得高,但戰鬥結束所取得的報酬也相對較多。
剛開始執行這種任務時還是會感到有些微妙,就好像殺了自己的同伴甚至是自己本身一樣,日子久了倒也習以為常了。
「休息一下吧。」他對另一名隊友,魯比歐那的裝甲獵兵艾妲說道。即使機甲在戰鬥中遭到嚴重毀損,艾妲也流露出疲憊的神色,卻還是畢恭畢敬地回應他後才倚在裝甲旁歇息,姿態依然維持一貫的端莊高雅。
由於是透過特殊的方式甦醒,艾妲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便已擁有本該經由儀式才能取回的第一份記憶。當時她自稱是女王麾下奧羅爾隊的隊員,不過即使現在取回了與魯比歐那聯軍作戰的記憶,他還是對艾妲沒有絲毫的印象。
反倒是記起了另一個人。
古魯瓦爾多瞥向陷入假死狀態的新人,後者是唯一和他來自同一個國家的戰士,威廉.庫魯托。在對方來到星幽界以前,沒有任何戰士會將他當成王子看待,而那也是他之所以能在此活得如此愜意的原因之一,然而這份自在感卻被對方一聲殿下給破壞了不少。不光是威廉,連他生前根本不認識的艾妲也跟著這麼稱呼起他來。
古魯瓦爾多百無聊賴地等待威廉甦醒。對方的呼吸粗重而不穩,好幾次古魯瓦爾多以為他要醒來時卻都只是一陣彷彿差點岔氣的喘息,似乎傷勢頗重。
生前和對方有關的記憶並不多。古魯瓦爾多只記得他是隆茲布魯軍的隊長之一,軍階少佐,還稱得上年輕有為,大概僅止於此。因此方才對方展現他新取回的能力時,古魯瓦爾多也不禁蹙起了眉頭。
要是在過去,他可能會先對這份特殊能力感興趣吧,但第一時間他卻想起了那個令人不快的女人。冷靜下來後倒還是覺得是份有意思的能力。
能夠不死的能力。
就只差最後一份記憶了,但用不著等到那個時候古魯瓦爾多便能猜到自己生前所抱持的執念。
果然還是想繼續活著吧,泰瑞爾先前說的確實沒錯。就連只和他短短交談幾分鐘的陌生人都能明白的事,為何過去的他要如此極力否認呢?
雖然這麼想,古魯瓦爾多倒也不認為有必要苛責自己。在那個宛如地獄般的世界中,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無可厚非吧,泰瑞爾畢竟沒有像他這樣的經歷,才能夠置身事外地評斷他的想法。
「咳咳、殿下……您沒事吧?」
「好得很。」古魯瓦爾多漫不經心地瞥了從地上掙扎爬起的威廉一眼,怎麼看該被問這個問題的人都該是對方才是。
聞言威廉露出些許放心的神情,接著又滿臉愧疚地說他沒能幫上什麼忙,又勞煩殿下解決敵手云云。
「無妨。」 古魯瓦爾多隨意答道,也跟著從地上站起,轉頭望向還坐在地上的人偶,「不繼續前進嗎?」
「實在是非常抱歉。」艾妲充滿歉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裝甲恐怕還需要幾分鐘才能恢復運作。」
「休息一下吧。」人偶接著說,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人偶模仿他人語氣說話,古魯瓦爾多還是覺得有些怪異,「你們可以聊天給我聽。」
這句話又不知道是誰教它的。
他們三人圍坐在人偶身旁,一陣尷尬的沉默後艾妲善體人意地先行開口:「庫魯托少佐的能力似乎恢復了不少。剛剛所展現的是新取回的能力吧?」
「是如此沒錯……」威廉露出幾分為難的神情,似乎不太樂意討論這件事,隨即便自行扯開了話題:「殿下只差一份記憶便能回到現世了吧?到時候我可能都還沒完全取回和殿下相關的記憶……我並不是遺憾的意思,我會為殿下的復活誠心感到喜悅的。」
「沒有那個必要。」古魯瓦爾多意興闌珊地回應,「我沒有那個打算。」
「咦?」威廉難掩驚訝地出聲,一旁的艾妲聞言也眉頭深鎖,「我還以為……殿下這麼勤出任務是因為、嗯,某部份是因為,想回到現世。」
「回到那裡有什麼好的?」古魯瓦爾多毫不諱言地說,「之所以每天進行任務只是人偶的要求罷了。反正我也滿喜歡的。」
語畢他忍不住揚起嘴角,見到那微笑的威廉不自覺地露出幾分古怪的神色,發現後又連忙肅起臉孔。
「儘管不明白殿下您為何不願回到現世,我認為隆茲布魯王國還是需要您的。」艾妲蹙眉說道,神情有些欲言又止,「雖然只進行過兩次儀式,但是記憶中的隆茲布魯……」
「我知道。」古魯瓦爾多不耐煩地打斷了艾妲的話,「所以呢?即使死亡也想逃避的事情,我非得要再經歷一次不可嗎?」
艾妲仍然面露不贊同,但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威廉倒是滿臉迷惑:「什麼意思?是殿下不願意領導王國的意思嗎?」
「就是這個意思。」古魯瓦爾多冷淡地回答,艾妲更明顯地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卻還是一言不發。
「如果殿下不願意的話也沒什麼關係……雖然還沒取回記憶,但總覺得……自己應該也不想成為軍人的。」威廉幾近自言自語地說道:「明明早就受夠戰鬥了,真是不能明白……能夠一死百了確實是不錯的選擇吧。」
「我認為還是有比個人的慾望更重要的事物。」艾妲僅是簡短而節制地表達她的不滿,但威廉卻滿臉認真地回問:「舉例來說?」
「尊嚴和榮耀。屬於王國和家族的尊嚴與榮耀。」艾妲正色回應,古魯瓦爾多卻不屑地哼笑了聲。
「真是被灌輸得徹底。」
「這是我的責任。」艾妲語氣恭謹但卻依然強勢。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殿下的感受。」威廉回嘴道,古魯瓦爾多聳了聳肩:「罷了,這沒什麼好爭的。我倒比較想知道庫魯托少佐的能力是怎麼回事?」
「記不得了,殿下。」威廉對於無法回答古魯瓦爾多難得的提問感到十足歉疚。
「那份力量實在難以不令人在意……」艾妲若有所思地說,最後還是介意地開口詢問:「莫非殿下也還記得托雷依德要塞的事?」
古魯瓦爾多點了點頭,斜睨了威廉一眼,用不著問也能從對方的表情看出他對此一無知悉。
「想不起來就算了。」古魯瓦爾多滿不在乎地說,並不多作說明:「依少佐所言,生前大概會為此能力所苦吧。但在沒有煩惱的狀況下,倒是令人稱羨的能力。」
「我不能明白……?殿下不是一向認為正是生命必然會死亡,才擁有價值嗎?像我這種被詛咒的能力……擁有這種能力怎麼會是讓人羨慕的呢?」威廉不解地問,古魯瓦爾多卻沒有解釋的意願。
「罷了,這個假設本身就不具意義。我所尋求之處正是這個地方。」
「殿下的意思是想長久留在這裡?啊,是的,您說您不想回到現世……但人在這裡是不會死的……您認為這在現世是不幸的能力,但在這裡不是嗎?」對此耿耿於懷的威廉仍然繼續追問。
「不,這在現世是不幸的能力,在這裡是無用的能力,人在這裡本來就不會死了。」古魯瓦爾多毫不留情地回答,「應該說死亡在那個充滿煩惱的世界是美好的,但在這個沒有煩惱的世界是多餘的。」
「我一直以為殿下追求的是純粹的死亡……」
「那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原本也沒想到有這種世界的存在。既然沒有煩惱,又有什麼追求結束的必要?」
「但是……不會感到厭倦嗎?」
「你認為呢?」古魯瓦爾多反問,「這個世界令你感到厭倦嗎?」
威廉思索了陣,露出了迷惘的神色,「並不會。這裡太平靜了……我甚至常常忘了我到底想要什麼。當我想起該要追求自己的身世時,反而感到煩惱,那種寧靜的感覺也就消失了。」
「好像能夠理解殿下的意思了。」停頓了好一會兒威廉才再度開口,「與其執著於恢復記憶、回到現世,安寧地在這裡生活似乎是更好的選擇。之所以會為不死之力感到困擾,也是生前有太多讓人煩惱的事,我已經厭倦那樣的生活了。」
「差不多是這樣。」古魯瓦爾多慵懶地回應。
「但就侍僧所言,我們不是因為生前還有心願未了才會來到這裡嗎?」威廉困惑地問。
「侍僧的話也不見得全然可信。」古魯瓦爾多不以為然地說,「若是真的,我的心願也已經達成了。」
威廉一頭霧水地望著古魯瓦爾多,正欲詢問時,不知何時前去檢視裝甲狀況的艾妲剛巧返回:「抱歉,耽誤了各位這麼久的時間,現在裝甲已經恢復運作了。」
語畢艾妲望向人偶:「繼續前進嗎,引導者?」
人偶點了點頭,但卻一反往常拒絕了共同搭乘機甲的提議,「威廉可以去搭嗎?」
「咦?也不是不行……」威廉納悶地回答,和艾妲上了機艙以後,只剩人偶和古魯瓦爾多在地面徒步前行。
「殿下。」
「不要這麼叫我。」
「可是威廉和艾妲都這麼叫。」
「其他人又不是。」
「那好長。為什麼不能叫殿下?」
古魯瓦爾多低頭看向人偶,過去它總是走在前方帶領他們,近幾次任務卻開始和他們並肩而行。
「算了,無所謂。你想叫就叫吧。」
「殿下是貴族的一種吧?艾妲也是貴族的一種吧?」
古魯瓦爾多蹙起眉,「雖然有點奇怪,但大體來說不算有錯。」
「那為什麼不能叫殿下?殿下感覺和艾妲有點像。」
「我們哪裡像了?」古魯瓦爾多略為不悅地反問。
「嗯,一些動作……很漂亮很像,還有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人偶再度為了自己貧乏的語彙露出苦惱的神情,「不知道怎麼說……」
「……算了,就說了你想怎麼叫都無所謂。」古魯瓦爾多無奈地回應。突然回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總是自己一個人不斷自言自語,現在倒像反了過來。
「讓威廉上去是有話要單獨和我說吧?」古魯瓦爾多忍不住提醒了人偶。對方還是神色糾結著,似乎努力在想到底該怎麼表達好方才想說的話,聞言才回過神來。
「嗯。殿下真的不想復活嗎?」
「是這樣沒錯。」
「如果這是殿下想要的,沒有關係。」人偶遲疑地說,「可是,可以嗎?我被吩咐的不是這樣。」
「什麼意思?」
「戰士恢復所有的記憶後都會想回到現世……她是這麼說的。」
「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樣,」古魯瓦爾多語帶諷刺地說,同時心底湧起一股微妙的不適感,但表面上仍然維持毫不在意的神色,「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反正到時候就會知道了。」